本質上，Celine Song拍愛情片很戀舊，她的成名作《從前的我們》（Past Lives）以「因緣」說教，翻譯了東方所謂的「緣分」，所有相熟、相戀都求之不得。縱使那對青梅竹馬已隔閡巨大，但曾牽絆強烈，也彌足珍惜，而現任的伴侶也通情地包容。如今《錢財心愛物》（Materialists）不再是相隔異地的遺憾，反而是現代男女鄰近找歸屬。仍舊是新歡淡定，舊愛不變。格調向花花世界靠攏，認真討論愛情和婚姻。

《從前的我們》道盡移民前後對初戀的態度， 喚起文化共鳴，受廣泛推崇。（電影劇照） 

　　《錢財心愛物》前半段勾勒一種竭力理性的約會經濟，以婚姻中介Lucy（Dakota Johnson 飾）的角度，量化了擇偶的一切。當配對變成生意，顧客就是上帝，可以盡情利己。於是畫面上置中呈現了那些庸俗又挑剔的嘴臉，從身形、地位、財富、生育能力，到人格魅力、藝術品味，樣樣苛刻。當新娘悔婚時，直言嫁入豪門，最矜貴莫過於姊妹妒忌，實在赤裸又諷刺。Lucy 見怪不怪，所謂專業，就是抽離與話術，擅於股市操盤般做媒，令男女結婚物欲上、心理上物超所值。正如《搏擊會》（Fight Club）已表明人類甘願做消費的奴隸，奴隸要結婚了，便付費找門道。 

《錢財心愛物》是物質主義的集體寫照。（電影劇照）

　　這種刻薄的精英主義，表面上受益甚廣。然而Lucy 能醫不自醫， 周旋於頂級富商傷心 John（Pedro Pascal 飾）以及原地踏步的潦倒前任Harry （Chris Evans 飾）之間。Celine Song調度得妥，借鑒了保羅湯馬士安德遜（Paul Thomas Anderson）的場景風格，譬如《霓裳魅影》（Phantom Thread）裏封閉空間與派對喧囂的來回。 片中鏡頭固定或平穩推近，切合角色之間算計多於談情的情境，維持著客觀與距離，唸白也不疾不徐。期間Lucy 與 John 沉著地交換價值觀，讓人感受John 的思想縱深。不止談錢容易，也用心照料。和知根知底的Harry 則嫻熟地交心，稍為一個眼神或表態，便能相通。所有人都毫無刻意賣弄悲歡的對白，或者常在浪漫喜劇的甜言蜜語。這也許跟觀眾期望有出入，或比想像中寡淡，卻令整場三角戀免於浮誇的情敵鬥爭或貧富攀比。

Celine Song受訪中提及，自己對《霓裳魅影》的欣賞。（《霓裳魅影》劇照）   

　　可是這也引到《錢財心愛物》令人無奈的轉折：Lucy 選擇和Harry 復合，分明是重申：相愛是不計條件的知心，和《從前的我們》差不多老套的返璞歸真。可是 John 實在太討喜，觀眾難免不忿。難怪網友揶揄，電影勸人嫁給愛情太牽強，反倒在推銷窮小子。就算Lucy 和 John 同牀時被背對，又被揭做了增高手術，不夠掏心或勇敢。但對觀眾而言，未至於退縮。何況 Harry 沒有主動成長，還流於空談，也沒太逗趣。哪怕基斯伊雲斯俊俏的容顏、目眩神迷的親吻鏡頭，能挽回好感，充其量是最表面的彰顯，深化了這份一廂情願。

部份浪漫鏡頭不足以替Harry 挽回觀眾心目中的贏面。（《錢財心愛物》劇照）

　　當然劇本很周全，伴隨Lucy 算不準人品，錯手把變態推給熟客的插曲，顛覆了她職業帶來的感情演算法。但最後熟客遇險被Lucy 重新安撫，雖然令支線圓潤，卻傾向女主角的自我救贖，有意為之得太顯眼。前後呼應的古代畫面，強調傾盡所有是愛的初始，雛菊做的戒指足以結盟，再度點題。可惜突然橫跨時空，畫風驟變，未免唐突。但Celine Song骨子裏的浪漫，就是傳統到底，攸關本性，這片頭、片尾勢必保留。若一開始以童話式的旁白點綴，甚至搭以動畫，少些實感，多點意境，再切回茫茫都市，遍地都是貴氣的男女評頭論足、販賣緣分，會否是種不失反差的處理？

《錢財心愛物》接替自古以來的純樸。（電影劇照）

　　Celine Song到了第二部長片，還是帶著「戀舊癖」涉足男女情愛。未來會否成為慣例或個人作派，理清喜新厭舊的社會，惹人好奇。畢竟從《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中郝思嘉（Scarlett O'Hara）對衛希禮（Ashley Wilkes）充斥懷想，影史上必定給逝去的美好留位置。該怎樣變奏，顯得不太脫節又清新動人， 也許是她可以善變之處。 

《錢財心愛物》

上映日期： 2025 年 8 月 21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