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算案爭議令英國施紀賢政府眾叛親離

　　上周三（26日），英國財政大臣李韻晴(Rachel Reeves)正式公布了工黨政府的《財政預算案》，其中有關加稅的部分在社會上引起很大爭議。英國實行議會制，在議會選舉中獲勝的政黨有權籌組政府。工黨在去年的議會選舉中取得壓倒性勝利，順利上台執政，目前在總共650席的英國下議院中，工黨擁有405席的穩定多數，所以執政地位非常穩固，即使社會上有批評意見，在野黨議員猛烈抨擊，這份《預算案》預料仍將獲得國會通過。因此，《預算案》爭議不會影響英國政府運作，英國不會出現美國那種兩黨吵架、政府停擺的惡劣情況。但由於預算引起的爭議涉及經濟利益、價值觀念、政治倫理、公眾信任，而且影響千家萬戶，首相施紀賢(Keir Starmer)領導的工黨執政團隊正面臨極大壓力，對外要爭取支持，對內要凝聚共識，否則就會施政遇阻，甚至被選民拋棄，失去執政地位。

 

為加稅，財相提前發「盈警」

 

　　11月的大部分時間，英國報紙和電子媒體都集中關注《預算案》這個國內熱門話題，它壓過了烏克蘭停火協議、國際金價漲跌以及世界各地各種天災人禍的消息，而引爆這個話題的人正是李韻晴本人。11月4日她在唐寧街11號財政大臣官邸的記者會上披露，即將公布的《預算案》會涉及加稅，因為英國面臨一個「財政上的黑洞(black hole) 」。

 

　　自從那天開始，成千上萬英國人開始關注政府可能在哪些方面加稅、究竟會加多少、對自己和家人會有甚麼影響。此前的熱點話題一直是如何堵截非法移民及如何將其遞解出境，以免用英國納稅人的錢供養這些非法入境者。

 

在《預算案》公布前，有英國民眾上街反對加稅。(AP)

 

　　加稅本是政府官員最不願意告訴選民的信息，因為沒人願意被政府多抽稅。但為了維持各項公共服務，保證國防開支和社會福利開支，一旦無法取得收支平衡，政府只能加稅或舉債。李韻晴原本希望利用記者會向公眾提前傳遞《預算案》將會加稅的信息，強調這是被「財政黑洞」 所逼，即政府的收入與公共開支需求之間存在一個巨大的鴻溝，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洞」，希望公眾明白政府的處境。而發出這一「盈警」，主要是想讓公眾提早在心理上做好加稅的準備。但她沒想到，此舉引發了一場全民討論，基本上每天都有人批評她，令她成為眾矢之的，顯然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其實，李韻晴還真可以算是英國政壇的「精英分子」。這位女財相今年46歲，父母都是小學老師。受父親的影響，她和比她小一歲的妹妹伊莉在7、8歲時就知道工黨，兩人後來都在上中學時加入工黨的青年組織。妹妹與她一樣，如今也是英國國會的工黨議員。此外，兩人都曾入讀牛津大學。李韻晴是高中學霸，A-level會考取得4A成績，包括數學、高等數學、經濟、政治，因此被牛津最頂尖的PPE（哲學、政治學及經濟學）專業錄取。從牛津畢業後，她進入英倫銀行工作，幾年後轉投商業銀行HBOS。妹妹在牛津讀法律，後來在法律界發展，最終也走上從政之路。李韻晴2010年首次當選下議院議員，幾年後成為工黨影子內閣大臣，去年工黨上台，她官拜財相。李韻晴的丈夫是工黨前首相白高敦(Gordon Brown)的私人秘書和演講撰稿人，在大學讀歷史，擁有劍橋大學博士學位。

 

　　根據英國媒體的報道，800多年前英國設立財政大臣這一職位，李韻晴是當此大任的第一位女性。所以，那天她提著紅色小皮箱（《財政預算案》的象徵）步出唐寧街11號時，在場記者記錄的不僅是財政大臣前往國會接受質詢，而且還是英國歷史上新的一頁。

 

李韻晴提著象徵《財政預算案》的紅色小皮箱步出唐寧街11號 (AP)

 

預算案違背工黨競選承諾

 

　　雖然李韻晴宣布《預算案》時對加稅作了很多解釋，但對工黨的支持者而言，這都無濟於事，因為它違背了選舉政治中一個重要的原則：執政者必須兌現曾經向選民作出的承諾，尤其是涉及稅收的承諾，否則必將遭受選民的懲罰。美國已故總統老布殊(George H. W. Bush)在1988年總統大選中承諾，如果當選，絕不加稅。但他上任後改變政策，最終因加稅而被選民拋棄，沒能在1992年的大選中成功連任。

 

　　工黨在去年的大選中曾經明確承諾，不會向勞動階層(working people)加稅。儘管李韻晴在發布「盈警」時為加稅作出詳細解釋，但仍無法改變一個事實：工黨政府要加稅，違背了對選民的承諾。這一做法在工黨內部也遇到批評，一些議員認為，加稅並未給低收入家庭帶來明顯的社會福利，這違背了工黨競選時的綱領，既不道德也是短視的，會削弱工黨在這些選民中獲得的支持。有幾天，倫敦政治圈子內曾經謠傳，有資歷較淺的工黨後座議員打算聯合起來，推舉一位有威望的議員挑戰施紀賢的黨魁地位。

 

　　面對「眾叛親離」的前景，施紀賢與李韻晴等工黨高層急忙制訂應對方案，一方面強調工黨在財政領域的一貫原則，增加400億英鎊稅收是為了保證財政健康，減少政府的利息開支，保證在能源補貼、處方藥費及火車票價等方面不會減少補貼，讓民生相關的費用不漲價；另一方面，政府將調整《預算案》，向低收入家庭傾斜，例如取消子女免稅額的上限。此前保守黨執政期間曾經規定，每個家庭可以享受兩個孩子的免稅額，第三個孩子或其後出生的孩子不能給家庭帶來額外的免稅額。如今李韻晴的新《預算案》取消了兩個孩子的上限，即如果生了第三個、第四個孩子，可以享受更多的免稅額。

 

《預算案》導致工黨「眾叛親離」，施紀賢與李韻晴等高層急忙制訂應對方案。(AP)

 

　　經過一番努力，盡量照顧部分議員選區內民眾的訴求，工黨內部的「逼宮」危機最終得到化解，黨內議員同意支持《預算案》，但誰也沒料到，新的麻煩又出現了。

 

「黑洞論」不實，打擊政府威信

 

　　新麻煩來自經濟數據。李韻晴在《預算案》報告中表示，由於政府將面臨300多億英鎊的赤字，所以要增加400億英鎊稅收來「兜底」。她的說法本來沒有引起太多人的質疑，但就在李韻晴要向下議院發表相關講話之前，財政部屬下的OBR（Office for Budget Responsibility，政府預算研究辦公室）網站發表了最新的政府預算評估報告，其推測數字與李韻晴的說法大相徑庭。OBR的報告說，英國經濟將趨向好轉，政府財政收入將有42億英鎊盈餘。

 

　　在財相宣讀《預算案》報告前半個多小時，向她提供經濟數據的機構居然發表意見相左的另一份報告，太巧了吧？有內鬼？難怪在野黨議員和新聞媒體抓住不放，因為這實在是不可思議。英國輿論的焦點是，政府高官已經知道財政收入會有盈餘，為甚麼還說有「黑洞」？是不是欺騙公眾？

 

　　李韻晴急忙上電視，回答記者的追問。她的解釋是，42億英鎊的盈餘是政府修改福利支出之前的估算。由於增加了對低收入家庭的資助，所以支出有明顯提升，她並沒有誤導公眾。此外，即使有42億盈餘，也無法滿足財政穩健所需，所以增加稅收是最合適的解決辦法。如果沒有先入為主的概念，這番說法可能會被一些人接受，但由於媒體已經造出了輿論，相信李韻晴誤導公眾的人相當多，這對工黨政府的信譽構成很大打擊。

 

工黨政府的信譽遭受重大打擊，有英國民眾要求他們下台。 (AP)

 

　　儘管有人要求李韻晴辭職，但她堅決不辭，否認自己有錯，而且得到施紀賢的全力支持。短期內英國沒有重要的選舉，下一次議會選舉將是試金石，屆時有可能因加稅引起的「黑洞」爭議而出現政壇地震。如果工黨要改變局面，就必須在其他方面滿足選民的要求，否則有可能淪為反對黨，又一次在野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