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裏的照片

   　 我的朋友齊齊一直很崇拜父親，她從小和父親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因為父親是個外交人員，到歐洲住幾年，又到澳洲住幾年，而母親堅持為了孩子的學業和成長，一定要在台灣堅守大後方。齊齊念中學時，進入青春期，對世界充滿意見，對母親也充滿敵意，她一心一意想休學，到英國找父親，父親也替她把學校找好了，但母親堅決反對，連「離婚」這樣的話都說出口了：「你總是扯我後腿，每次都以救世主的樣子出現，我乾脆甚麼都不管了，全交給你吧。」

　　那時候，齊齊的兩個弟弟還在念小學，父親顯出為難的樣子，齊齊為了父親，只得繼續留在學校，但她爭取到每年暑假都可以和父親共度的優惠條件。三個孩子裏，齊齊和父親關係最親，情感最好。「女兒這樣看重我，是我的榮幸。」她的父親常這樣對人說。

    　父親退休之後，回到台灣，健康狀況很快的惡化了。齊齊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父親，日漸消瘦憔悴，甚麼話都不願意說，心裏很難過。「爸爸，有沒有甚麼需要我幫你做的？」父親瞄了一旁的母親一眼，閉上眼沒有說話。齊齊找了母親不在的一天，再問了一次，父親簡單的交代，書架上有本英文詩集，叫她找出來。

　　齊齊回到家，找出那本舊舊的詩集，認真的翻讀，一張相片掉出來，是個優雅的中年女人，對著鏡頭愉悅的笑著，笑得那樣好看。齊齊突然忍不住的哭起來，因為她發現了父親的，隱密的愛情。她以前一直覺得父親單身在外國，是那樣孤獨寂寞，現在竟然覺得被撫慰了。第二天父親插管送進加護病房，齊齊帶著詩集去看父親，她告訴父親她看見了那張照片，她問父親那個女人還在國外嗎？她需要和那個女人聯絡，告知父親的狀況嗎？父親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齊齊說那是她寫過最艱難的一封e-mail，她告訴那位女士，父親重病時仍惦記著這段「珍貴的情感與記憶」，她也向對方致意，父親的生命顯然因為這段情感而豐富美好。她從不知道，自己會對婚外情有這樣的理解，但她慶幸到了最後，還能為父親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