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和平方案」中有多個懸念待解

　　在成功實現加沙停火之後，哈馬斯昨天（13日）將20名被扣押的人質交還給以色列，以色列方面釋放了近2000名被關押的巴勒斯坦人。隨後，在埃及西奈半島南端的旅遊城市沙姆沙伊赫，埃及總統塞西與美國總統特朗普和幾十位外國領導人及聯合國代表，一起見證了一項簽字儀式，確認以色列和哈馬斯接受特朗普提出的「20點和平方案」。交戰兩年的哈馬斯和以色列未派代表出席，因此在這個儀式上只有調解人和擔保人，沒有當事人，說明哈以雙方均未完全認同「和平方案」的內容，對全面落實這個框架方案熱誠不足。

 

以哈接受「20點方案」，特朗普（中）與幾十位外國領導人及聯合國代表，於埃及城市沙姆沙伊赫見證簽字儀式。（AP）

 

名為「和平協議」，實乃「停火協議」

 

　　特朗普上月推出他的「20點方案」，白宮稱之為「和平協議」(peace deal)，但這一方案的內容虛多實少，只規定雙方必須立即停火，以軍撤出加沙部分區域；在以色列正式接受協議之後72小時內，哈馬斯要向以色列移交仍被扣押的20名人質和已故人質的遺體，其後以色列要釋放250名被以色列判處終生監禁的在押囚犯，並釋放自2023年10月7日（哈馬斯偷襲以色列）以來被捕的1700名加沙人。

 

　　哈馬斯和以色列接受這一協議的主要原因之一是這場戰爭持續得太久，雙方都已筋疲力盡，不想打下去了。以色列這邊很多參戰的軍人是有正當職業的，開戰後應召上戰場，除了個人安危，他們還掛念家人，而且自己原來的工作也受很大影響。以色列主流民意反對內塔尼亞胡的強硬立場，要求立即停火，儘早令人質獲得釋放。從哈馬斯一方來看，加沙已經被以色列夷為平地，哈馬斯的生存空間受到嚴重擠壓，安置人質的隧道隨時可能被破壞，人質可能喪生。這將意味著哈馬斯的「籌碼」會不斷減少，無法在談判中爭取到更好的結果。

 

　　這一協議也是在各種社會輿論的巨大壓力下出台的，因為以色列人特別是人質家屬擔心，以軍對加沙的持續轟炸會導致倖存的人質受到傷害，因此堅持要求立即停火，爭取人質早日獲釋。同時世界各國也都對加沙的人道危機深感痛心，要求以軍停止轟炸，放鬆封鎖，允許人道物資進入加沙，避免更多加沙平民傷亡。多個西方國家正式承認巴勒斯坦國，在外交上向以色列施壓。

 

　　美國的猶太人和一部分阿拉伯國家領導人也從各自的立場出發，對特朗普展開遊說，包括對他做出各種許諾（例如為戰後重建提供資金），而他們最重要的請求就是美國對以色列施加壓力，盡快在加沙實現停火，讓當地巴勒斯坦人恢復正常生活。至於永久和平，了解中東歷史的人都不會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

 

　　因此，這份所謂的「和平協議」其實只是一份「停火協議」，哈以雙方通過中間人，間接確認將會停火、以軍從部分加沙地區撤出、雙方各自釋放人質、囚犯和被捕人員。協議中的另外一些條款，如哈馬斯解除武裝、交出武器彈藥等等，並未得到哈馬斯的確認。

 

協議偏向以方，繞開巴方訴求

 

　　出現這一局面，主要原因在於特朗普的框架方案基本上滿足了以色列的所有要求，卻繞開了巴勒斯坦人的最主要訴求 —— 在「兩國方案」的基礎上逐步建立巴勒斯坦國。眾所周知，人質是哈馬斯的主要談判籌碼，在釋放人質之後，哈馬斯手上已沒有「王牌」，但以色列軍隊仍能重返加沙，或者以消滅恐怖分子為由對加沙再次發動空襲（以色列不久前對卡塔爾首都多哈的空襲，讓整個阿拉伯世界不再相信以色列的任何承諾）。

 

人質是哈馬斯的主要談判籌碼，在釋放人質之後，哈馬斯手上已沒有「王牌」。（AP）

 

　　正因為存在這種可能性，哈馬斯高層表示，哈馬斯不會交出武器。特朗普的方案要求哈馬斯將武器交給埃及，並且有利用特定基金購回武器的條款，但哈馬斯不會出賣手中的武器。站在哈馬斯的立場來看，所謂的「加沙非軍事化」等於是單方面解除哈馬斯的武裝，而與其激戰兩年的以色列軍隊卻可以在美國的支持下進一步增強實力，哈馬斯怎麼可能會交出武器。只有確定兩國方案的具體實施步驟，讓所有巴勒斯坦人看到希望，知道怎樣可以在世界各國的幫助和監督之下實現建國目標，才有可能在中東實現永久和平。實際上，如果巴勒斯坦建國，也有權擁有自己的軍隊，因此哈馬斯絕對不會「自廢武功」。有消息人士稱，哈馬斯未來最大的讓步可能就是在塵埃落定（開始和平重建）之後，主動放棄向以色列發動攻擊的火箭等進攻型武器，但普通槍械彈藥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

 

特朗普發表演講，讚親友盡情發揮

 

　　到目前為止，特朗普方案的第一階段順利完成。美國媒體大量報導以色列人質獲釋後與家人團聚的場面，這讓美國的猶太人歡欣鼓舞。這一切會令特朗普在美國猶太人社群中獲得更多的支持，由於猶太裔利益集團在美國金融界、新聞傳媒、影視藝術等領域都有巨大影響力，特朗普的政治地位會更加穩固，令他更能隨心所欲推行某些遭到廣泛批評的政策。

 

　　這次特朗普訪問中東，名義上是去埃及「主持簽署和平協議」，但真正的重頭戲是他昨天在以色列國會的演講。與一直堅持強硬立場的內塔尼亞胡相比，很多以色列人相信，是特朗普促成了人質獲釋，因此對他心存感激。特朗普最喜歡聽人讚，尤其是內塔尼亞胡稱他為「以色列在白宮最偉大的朋友」，讓他非常高興。他也投桃報李盛讚對方，幫內塔尼亞胡拉高人氣。

 

特朗普（右）最喜歡聽人讚，尤其是內塔尼亞胡稱他為「以色列在白宮最偉大的朋友」，讓他非常高興。（AP）

 

　　興奮之餘，特朗普似乎把對以色列議會的演講變成了一場內部慶功會，這是昨晚看直播的真實感覺。除了內塔尼亞胡，他還用了好幾分鐘時間讚揚自己的中東問題特使維特克夫。他提到這位老友不僅熟悉房地產開發，而且是很好的外交家，和誰都能聊起來，各方的當事人都喜歡他。特朗普像講故事一樣說起維特克夫如何與俄羅斯總統普京聊了五個小時。他稱維特克夫是「不洩露內幕消息的基辛格」，認為他堪比已故美國國務卿、總統國家安全事務顧問亨利‧基辛格。他又誇獎曾經與他競爭共和黨總統提名的現任國務卿盧比奧，表示盧比奧將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國務卿」。被他點名表揚的還有曾經在電視節目中採訪他的媒體人、現任戰爭部部長（國防部長）赫格塞斯。對自己的女婿賈里德‧庫什納，特朗普的稱讚更有感情色彩，他認為這位女婿很了不起，所以他女兒都皈依了猶太教。以色列議員們一次次起立鼓掌讓特朗普眉開眼笑，這大概是以色列人對他爭取諾貝爾和平獎再次落空的一個補償吧。

 

和平之路才起步，雷區相連寸步難

 

　　儘管特朗普聲稱，中東已經迎來歷史性的曙光，但化解以巴衝突、建立兩個和平共處國家的前景依然渺茫。僅就在加沙地帶恢復秩序、開始重建而言，特朗普不可能「一錘定音」，因為這涉及哈馬斯的地位和作用，還涉及巴勒斯坦人內部的權利分配與分享。

 

　　特朗普提出的「20點方案」中寫明，加沙的巴勒斯坦人可以選擇留下或出走，也可以出走後再回來。從目前情況來看，絕大部分人（大約200萬人）會留下，他們當中有些是哈馬斯成員，擁有隨身的武器，其他大部分人也都與哈馬斯組織有過千絲萬縷的聯繫，很難按內塔尼亞胡的想法徹底清除哈馬斯的影響。

 

　　在加沙地帶被炸為廢墟的土地上，為200萬人提供食水、食物、燃料，修復污水排放設施，需要的不止是金錢和設備，還需要大量一線人員。要根據人口特徵制定重建方案和細緻的工作流程，以保證效率並避免無政府狀態。可見，特朗普和內塔尼亞胡要完全排除哈馬斯的「和平方案」可能隨時觸礁。

 

加沙地帶被炸為廢墟的土地上，急待修復重建、分發食物燃料，難徹底排除哈馬斯的參與。（AP）

 

　　特朗普的口號對於實現永久和平毫無幫助。皮尤中心今年在以色列進行的民意調查顯示，只有21%的以色列國民認為，以巴兩國可以和平共處。以色列人對兩國方案的民意支持率創下新低，顯示他們對巴勒斯坦人嚴重缺乏信任。以色列右翼政客持續推動在約旦河西岸擴建猶太人定居點，侵占巴勒斯坦人的家園，這激起當地巴勒斯坦人的反抗。暴力衝突發生後，以色列軍隊前去鎮壓巴勒斯坦人，令巴勒斯坦人與猶太人的敵意和仇恨日益加深。

 

　　加沙、約旦河西岸、兩國方案，這些問題需要綜合考慮，因為牽一髮動全身，前路佈滿雷區。特朗普要親自主持加沙重建的董事會，在與夥伴做出決策之前，他最好親自聆聽加沙民眾的聲音，否則難免踩上「地雷」，令大量準備工作前功盡棄。涉及以巴關係的任何事情都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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